张朝阳昨晚做了一个跨年演讲迎接2024年,主题是“时间”,才猛的想起马云和张朝阳都是1964年生,把互联网带进中国的第一代到了法定退休的年纪。但张朝阳说他的字典里没有退休,早上七点到公司,有时候是五点,晚上七点走。他在直播间里讲物理,把王石和俞敏洪这些人拉来聊人生。
我就在一个科技群里吐槽,1/4个世纪之前,张朝阳从麻省理工回来,拿了尼葛洛庞帝的钱,在天安门前裹着头巾玩滑板,那张照片登上大大小小的头版,是数字时代被打开的标志,两年后搜狐纳斯达克上市。那时谁能料到1/4个世纪之后,老张成了物理网红,无数直播间里的芸芸众生。
有个老炮马上反对说,再过1/4个世纪,眼下最热的科技新贵基本都会走下神坛,他们都得找到自己的物理学和直播间,张朝阳只不过先出发了1/4个世纪,先经历周期。
另一个老炮接过去说,普通人张朝阳才是大多数人可以共情的,神坛上的偶像只是接受空洞的崇拜。物理网红张朝阳才是他自己,天之骄子只是被历史选中的演员。
2006年我写《生于80年代》,当时看到20岁出头的几个80后,戴志康、李想这些人野心勃勃,有些跟年纪不相衬的老练,初中就玩电脑,有更多数字时代的本能,他们可能突破70和60后对互联网的统治。
文章一炮而红,很多人被这个故事打动了。但现实打脸,最早要到十年之后的2016年,抖音和拼多多才前后脚上线,SheIn才一百来号人,80后才冒出接管权力的苗头。
今天黄峥、张一鸣、许仰天三个80后把全球电商市场搅到天翻地覆,拼多多和字节凭全球化把阿里和腾讯盖过,离2006年那个预言已经过去十八年,一代人。
2006年还是PC互联网盛世,70和60后早就提前占领要道,一夫当关万夫莫开。这时冒出来的80后不管战斗力多强,都不可能凭空开天辟地。那个80后的救世主,一年以后发布iPhone的乔布斯本尊,是一个50后,而且是长在唯一科技强权美国的操作系统上。那个时代的中国80后注定活在70和60后的影子里。
直到十年后移动互联网盛世,那些在这十年历练过人生又没有PC互联网包袱的80后,才能抓住机会。换句话说,2006年就冒头的80后就坏在出道太早。那一年黄峥、张一鸣和许仰天要么还在学校,要么刚开始打工。
形势比人强。
如果没有几亿农民工抛妻弃子,背井离乡去城里打工,攒下中国的制造业根基,如果没有支付宝,没有智能手机然后有了微信,如果没有大基建和四通一达,如果不巧生在刚果,那黄峥、张一鸣还有许仰天什么都做不了。
奠定PC互联网的一代人,从64年的马云、张朝阳,到68年的李彦宏、梁建章,69年的周鸿祎,再到71年的马化腾、丁磊,73年的刘强东、陈天桥,刚好前后跨了十年。这一代人的中位数是69年,黄峥等三人的中位数是82年,隔了13年。
被技术换代冲击的上一代怎么办,被新生代赶超还怎么活出来精气神。
当中国不可能再重复连续四十年每年10%以上的增长,当今天的年轻人不可能再经历快速的工业化、城市化带来的暴富机会,不能再享受房价一年涨20%的红利,彭凯平说有90%的人觉得自己是弱势群体,他们的心如何安放。
这时候张朝阳大大方方站出来,打个样。1/4个世纪前全中国的光都打到这个人身上,居高临下,如今在直播间这个众生平等的地方,讲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的方程式。
在一场“星空下的对话”里张朝阳说,一个人上大学,不管清华还是什么,除了拿到学位,这个大学跟你以后做什么完全没关系,你要用这种心态去开始下一段生活,不要被绑架。周鸿祎说,这是他听过张朝阳说过最好的话。
今天失业看起来很多,年轻人找不到满意的工作。做保姆没私人空间,进厂上流水线太累,送快递又没面子,高不成低不就,就在家里啃老。父母辈干了几十年房子总有,还有退休金,足够儿女吃饱穿暖,甘愿让他们啃。
年轻人放弃折腾,用什么都不做来对抗失落。上一代未富先老,下一代未富先娇。
可如果没有前面四十年经济奇迹,没有巨大的落差,没有前后左右的对比,这些人还是会跟父母辈一样,该下海下海,该进厂进厂,或者像爷爷辈该扛枪扛枪,该流血流血。
其实没有任何一代人是容易的,各有各的难而已。你只看见他吃肉,没看见他拉磨。
张朝阳在天安门前玩滑板的那一年,亚洲金融危机,国企改革精简掉接近一半大概五千万人,集体企业精简掉3/4大概三千万人,他们都要“下岗再就业”,这后面是八千万个家庭。我妈就是这一年下岗的,后来在厂门口跟亲戚合伙开小卖铺,我当时读大二。
当时大领导在会上说,“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,我都将一往无前,义无反顾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”
在另一场“星空下的对话”,张朝阳和俞敏洪两个人都曾经出过问题,一个人是因为太顺了,什么都有,但就是没劲,忽然就抑郁了。一个人是因为太挫了,创业的压力和同事的不信任,被逼到狂躁,几年吞了三千颗镇静药。
但两人都说中度焦虑不要吃药,也不要做任何事去解决这个焦虑,那会无形中加重焦虑,你被他牵着鼻子走了。而应该跳开另起一笔,去做一件跟焦虑无关的但有意义的事,这件事如果要做的长久,必须先给自己立下人生价值观,你的墓碑上要写什么,这个东西是把你从黑暗无底洞里拉出来的绳子。
今天有不少中国式的焦虑,他们都是张朝阳和俞敏洪。抓住时代红利的一帮人,他们财富自由本应该无忧无虑,可忽然抑郁了。另一个极端是还一无所有,还没找到事业方向的人,害怕得不到,深陷焦虑不能自拔。
一种人害怕结束,一种人害怕开始。
在另一场“星空下的对话”里张朝阳说,现在的年轻人很难,也不喜欢听人说教,但我这个老年人还是一定要说,不要熬夜,不要躺平,要立下人生价值观,活一天就折腾一天。
这个时候镜头里的老张忽然没有了讲物理时的那种逻辑,而是絮絮叨叨像个唐僧。
张朝阳说,人的脑筋是可塑的,这是一个诺贝尔级别的科学结论,一个人的想法和精神每天都可以是新的,跟过去决裂的,但前提是你要信,信则灵。
这个道理无处不在,在佛法里就是“愿力大于业力”,在生物学就是“用进废退”,在心理学就是“未来大于过去”,在60岁带新东方重新创业的俞敏洪那里,就是“在绝望里寻找希望”。
在黄仁勋那里就成了一种生存法则,无论你是狮子还是羊,都要拼命跑,羊不跑就被抓到吃掉,狮子不跑就抓不到羊,还是饿死。
在冯鑫那里就是“摇滚”,冯鑫超喜欢摇滚,会去现场跟着一边扭一边吼。他说,所有人都需要摇滚,摇滚就是你的生命力不可能被遏止,石头把你压住,就绕个弯再长出来,你得向着阳光。
冯鑫有次跟我说,保温杯泡枸杞就是中年人的摇滚,在大理山水之间码字骂人是你的摇滚。
王石第一次一个人登雪山差点死掉,40多米的斜坡他走了一个半小时,后来登顶珠峰的一刻双眼失明,但他两次打破记录,就是52岁和59岁登上珠峰。现在的世界纪录是一个79岁老人,王石打算在80岁打破这个记录,这是王石的摇滚。
陆川说他看到张朝阳讲物理的时候,没有人设,就是他自己,他真正快乐。这是张朝阳的摇滚。
有次巴菲特请盖茨吃路边的麦当劳,老头子一本正经从钱包里拿出来一张打折券,这是世界首富的摇滚。
芒格99岁还在接受采访跟年轻人聊天,基辛格100岁飞十几个小时来到中国,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见见老朋友,这是20后的摇滚。等他们忽然死了,人就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少了点什么。
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。
以前我的理解是,做PC互联网是马云和张朝阳的事,做移动互联网是黄峥和张一鸣的事,但今天新的理解是,每一代人在每一个时代都有当做的事。
上一波移动互联网成了80后的救世主,做出大底座的乔布斯是50后。这一波人工智能让BAT焕发第二春,让王慧文、王小川、傅盛这些半退休青壮年再就业,做出神经网络大底座的辛顿是40后。借势的是年轻人,可造势的还是中老年。
二三十年前美国总统都年轻,克林顿46岁,布什54岁,奥巴马47岁。但之后画风陡转,川普和拜登都奔80了。在他们之前,美国处于周期之内,牢牢统治世界的周期。而最近十年处于周期的边缘,统治力在瓦解。
在周期之内的总统不需要周期之外的经历,抓住一点舍命狂奔就好。在周期的边缘总统必须有周期之外的经历,80岁要比40岁经历过更多周期,80岁更能持重,还有平衡。
川普和拜登都生于二战,这80年里国家和世界的重大转变时刻,他们可能正好在关键位置上,被赋予某些特别的视野,是年轻人不具备的。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,个人天赋无法抗衡历史的厚重。
人说少年强则中国强。万维钢说老人决定一个社会的成熟度。
2009年全美航空一架飞机两个发动机着火报废,完全失去动力,但在纽约哈德森河面上迫降成功,155人无一伤亡。机长萨伦伯格当时57岁,早年飞过水上飞机,也在空军服役过,专门负责调查飞行事故。他还有科学、心理学和行政学的学位。而后又成了演讲家和畅销书作家。
丰富的人生阅历才能解决复杂的问题,年龄大不是劣势而是优势。天生我材必有用,是每时每刻都有用。
美国的活力在于有50岁的工程师从头创业,50岁的女飞行员迎来人生英雄时刻,50岁的癌症病人谋求新行业的高薪职位,60岁的物理学家跟年轻人切磋新手艺,70岁的市民学习量子力学。
乔布斯说创新就是connect dots,把散乱没有关系的点忽然连起来。时代就是那根把珠子串起来的绳子,但这根绳子到来时,手里有多少颗珠子是自己决定的。
所以你得一直一直一直的折腾,才能在时代忽然投怀送抱的时候准备好了。
老张说,人要对自己绝对诚实,就是在你极度恐惧,极度焦虑,根本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,但尽管如此,你知道生命中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,有口气就不要停。
转载自:【卢泓言】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uAgo6wOYJd1fBOL3qQRwa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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